孟回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看到這麽多屍體。

再重口味的電影，都無法超越親眼目睹的震撼，她從前無法想象屍山血海是什麽樣的場景，現在終於真切領悟了這個詞的恐怖。

最讓她感到震撼的並非血腥和慘狀，而是一思及這些生命都是真實存在的，曾經無比鮮活過，家裏或許還有父母親人在祈求他們的平安，她就忍不住背脊發涼。

造成這殘酷場面的孫昭，還平平安安地躲在某地，為自己的謀劃沾沾自喜，一想到這一點就讓她無比痛恨。

“快到了，”孟回躲在一道朱紅色的小門內，外面是一條偏僻的小道，只要鉆出去朝左拐，就能抵達北武門，“你們聽沒聽到什麽聲音？”

四下一片死寂，兩人凝神細聽，過了片刻，紫檀不確定地道：“遠處好像有悶響，咚咚咚的，聽起來是撞門？”

沈香跟著道：“對，我聽到的也是。”

孟回確定自己沒幻聽，心下一松。“應該是外面的援兵在攻門。你們在這兒等我，我去巷道口看看情況。要是有機會，我就去開門。”三個人一起行動目標太大，而且沈香和紫檀都嚇壞了，沒有她冷靜。

可是兩人怎麽都不肯答應，拉住她的袖子不放。

“你們放心，我又不是傻子，遇到危險難道不會跑嗎？我身份高，他們暫時不敢殺我，對你們可就不一定了！”孟回講了道理，又安撫道，“何況那裏肯定有禦前侍衛在和反賊作戰，我身量小，人家根本註意不到。”

紫檀還是不肯，好在沈香冷靜下來，分析出利弊，點點頭咬牙同意了。“我們在這裏等，郡主千萬小心。”她拉住紫檀的手，放開了孟回衣袖。

在孟回沒入夜色時，沈香輕聲對紫檀道：“別怕，郡主不會有事。就算有......我們也不會和她分開。”沈香從頭上取下一根釵，緊緊握在手中，紫檀明白她的意思，忽然看開了似的，抹掉眼淚不再哭泣。

孟回不是不怕，是已經怕得懵逼，幹脆豁出去了。

哪怕曾經是肩上能扛水桶，舉鞋能打蟑螂的女漢子，遇到這種情況，都忍不住抖得跟個跳街舞的似的。

唯一給她安慰的是，她已經死過一回，死亡本身對她來說不算什麽。她怕的是刀劈劍砍，反賊玷汙，以及任務失敗，害孫幼儀死在這裏。

她不斷在心裏碎碎念，閻王保佑，黑白無常保佑，地府所有需要她的陰魂保佑，不要讓她魂歸地府，不要讓孫幼儀喪命。

孟回不想任務失敗，因為她不清楚閻王說的“等世界恢覆了再去第二次”是什麽情況。

照她分析，閻王本事再大都不可能讓時間倒流，所以孫幼儀死了很可能就是真死，無法挽回。因為時間倒流不僅違反科學常識，也違反玄幻常識。

孟回貼著墻根往前走，來到轉角的時候，已經能聽到遠處的打鬥聲。

一開始令她心驚肉跳的兵器聲，此刻卻讓她放了心。有打鬥就說明有禦前侍衛在，要是安安靜靜，說明只有反賊守門，反而不安全。

咚咚的撞門聲更大了，孟回深呼吸片刻，從頭上取下一根尖利金釵，握在手中跑入了夜色之中。

被打落在地的宮燈燃燒著，讓這裏忽明忽暗，孟回躲在墻根下，看到十來對侍衛正在兩兩交戰，被撞擊的城門只是上了很多道栓，根本無人守護！

地上躺著無數血淋淋的、或是被燒毀的屍身，她壓制住想吐的欲望，蹲下身子鉆進宮燈的陰影裏，朝城門方向跑去。

有幾名反賊看到了她，想抽身離開戰鬥沖去阻攔，與之對戰的禦前侍衛趕緊揮刀，讓孟回有了繼續前行的機會。

砰——

砰——

砰——

城門被撞得不斷往後縮，可惜還是關閉得嚴嚴實實，讓一眾援兵心急如焚。率兵攻門的是驃騎將軍，他旁邊是平川郡王，兩人都有些心灰意冷，對反敗為勝不再抱有希望。

他們只是不願屈服於造反者，所以仍命令兵士繼續攻門。

“將軍，要是進去後情況不好，我們怎麽辦？”平川郡王沒練過武，他本打算在家閉門不出，反正誰當皇帝都殺不到他這兒來。

可他心裏有股莫名其妙的正義感，讓他行坐不安。於是他幹脆騎馬出了門，在半路遇上驃騎將軍，加入了他的隊伍。

驃騎將軍是個身寬體厚的絡腮胡，他神情嚴肅，聽到這話卻轉過頭對平川郡王咧嘴一笑：“那還能怎麽辦？一劍了結唄！難道還等孫昭個小畜生侮辱？”

平川郡王聽後一噎，對勝利更不抱希望了。

正在此時，撞門的人忽然停下動作，驚奇地高聲稟告：“將軍！裏面有人在動門栓！”

驃騎將軍大喊一聲：“先停下來！看看是什麽人再說！弓箭手準備！”他坐在馬上，緊繃著心神，暗道只要是反賊沖出來，就立刻跳下去砍一個算一個。

平川郡王緊握著一柄從未碰過的長刀，盯著城門不錯眼。他在想，孫昭要是真當了皇帝，他也不是不能服個軟認個錯，起碼能保住全家幾十口人命......

在他們身後，一群手持彎弓站在戰車頂部的兵士，眼神如炬，時刻準備著射出死亡之箭。

哐哐哐——

門栓落地的聲音從裏面傳來，讓所有人都放緩了呼吸。

吱呀一聲，門開了，裏面的情形又讓所有人心跳都差點慢了一拍。

出來的不是喊殺的反賊，只是一個看不清臉的小姑娘，直到她跑出陰影，大喊了一聲：“你們楞著幹什麽？！”這才有人認出她是賢王之女，清河郡主。

驃騎將軍顧不得詢問她什麽，粗聲粗氣一聲吼，兵士們立刻氣勢洶洶朝門內湧去。他騎著馬從孟回身邊經過，喊了一聲“多謝郡主”，接著就消失在她視線中。

平川郡王馬術不行，繞了好久都沒沖進去，到最後，門外只剩下了他和孟回兩個人。他神情尷尬地下了馬，步行到了門口。“咳，這馬不是我的，不大熟悉。這裏既然沒事，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孟回見他要走，趕緊走上前攔住他道：“堂兄等等，您不想為小世子報仇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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